文 / 陳芳玲
推開台北新苑藝術門扉,右邊牆面抹上灰撲撲的水泥,中間一大塊黑,前方黑色牆壁則掛了一小張白色畫作,天花板四邊勾勒黑線,不無向馬勒維奇《黑色方塊》與《白上白》致敬的味道。然而地上水泥翻模的金色玫瑰花盆栽、交管錐,以及被懸吊的空心磚,打破了這極度構成主義的桎梏。把頭偏向左方,黑牆上兩幅略顯版畫效果的風景畫,點破了在這空間展覽的主題-齊簡的「穿越後花園」。在創作自述中,他描述:「狹路相逢的對峙汽車,像兩隻面紅耳赤的過橋山羊;蛇形的路人穿過間隙,路旁放滿各式盆栽,大大小小,等待花開……。」繼去年於高雄弔詭畫廊個展「表面證物:公園」後,今年「穿越後花園」同樣結合裝置、影像、雕塑與繪畫,政治的辯論也始終隱而不顯地貫串其中,但更重要的是那貼在畫廊玻璃櫥窗的字樣「背景背後」所揭示的美學語境。
影像圖層與繪畫載體之間的共構關係始終是齊簡繪畫創作的核心關懷。《花園》系列拿花布當作基底,並且在一邊以壓克力顏料覆蓋與遮蔽大面積元素,一邊保留底層花布圖像的同時,再於其上混用絹印、油繪等手法完成繪畫整體。於是相對早先的創作脈絡,這次齊簡將目光朝向繪畫的最基本構成元素(繪畫底材),並充分利用了圖地反轉的概念,進行底材的花布圖像與顏料層的繪製圖像的對話,產生了更為細膩的繪畫反思與精緻的繪畫美學。出於此故,展覽名稱不單單是對其創作的表層描述,也是隱喻性地指出其對繪畫思辨的穿越、探索繪畫圖像的背後,以及關於紋飾美學的層次思考。
把花盆植栽放置在自家門口、馬路邊上是台灣住家常見的現象,也是啟發了齊簡對公私領域界線的劃分疑慮的關鍵。透過對空間鬥爭的文化測度,以及既是現實也是形式的展示手法,他說:「『花園』是戰火蹂躪後的想望,一種公領域與私領域相互干涉的體制邊緣。小至陋巷鄰里,大至國族爭端,土地正義總緊緊連繫著政治權力。在『後』的花園裡,即使人為征服了自然,也難免花開花落,滄海桑田。花總是花,同樣飛機也總是飛機。飛機『飛入』,飛入的現實轉化了視覺想像,這種想像活動即是時間,這樣的時間理解,只需直觀,並同時看著我們何以同時觀看一切事物,何以在這一切事物之間,創造出一種處境。」
說到底,整個展覽的元素很簡單,就是花和飛機。但透過這兩者的並置與延伸,展覽卻不簡單地提呈了藝術家獨立開發創作的方法,以及「創作是在創作一個讓創作發生的場域」的觀點。好比納入了十餘件新作的「穿越後花園」,因為創作已然成為自身創作的對象,反覆摺疊了形式與現實;意即,藉著畫廊這一實體的現實,以及觀者的參與,共同解讀這個場域,才真正完成了這件作品-以畫展為名,實為創作計畫本身的殊藝術實踐。